三平崇蛇習俗及其原由

　　三平寺是閩南著名的古剎，位於漳州市平和縣文峰鄉。寺有三殿，自前而後依次為大雄寶殿、祖殿、塔殿。祖殿和塔殿都供奉三坪祖師，配祀人格化的「蛇侍者」以及「虎侍者」。「蛇侍者」面目猙獰，獠牙微露，雕有一蛇從其左肩探首而出。

　　三平寺在文峰鄉東南隅，地處高山盆地，東與龍海縣毗鄰，南與漳浦縣接壤。三平寺附近的七個自然村組成三坪社區。這一帶的鄉民流行崇蛇習俗，多數 自然村有單獨奉祀蛇神的村廟。蛇神或青面或紅面，或坐或立，多雕有一蛇盤肩探首。

三平寺在以三平祖師為核心神明系譜的建構中，採納了蛇虎二神。尊稱為「侍 者公」的一種墨綠色無毒蛇的活蛇崇拜，是人格化蛇神崇拜的次生形態。這一帶村子至今仍流行人蛇共居習俗。這種蛇長年棲於民居，繞樑纏柱，甚至夜間爬上床與 人同眠，鄉民並不見怪，而以為吉祥。在三坪社區的東面，有屬於龍海市程溪鄉的三關堂、沙石尾、冬天尾三個自然村組成的三關堂社區。

　　三坪社區即三坪行政村地處自南而北、長約4華裏的橢圓形盆地，從北到南分佈著7個自然村：上境、黃陂、樓下、三坪、五山、下坪、浦口，居民 1900多人，居民主體為林姓。三關堂社區包括三關堂、沙石尾、冬天尾三個自然村，居民1400多人，居民主要源於三坪社區的黃陂、三坪、五山、下坪的林 姓，以及龍海塔潭的劉姓。

在三坪社區，多數村子都有專供的蛇廟。沒有蛇廟的村子，也有蛇神「侍者公」輪祭形式。樓下村原有一座蛇廟，後坍塌，村民就以「蔔 杯」的方式，將「侍者公」雕像按年輪祭於家中。蛇神「侍者公」有兩種：「紅臉的」和「青臉的」。前者擅長「行醫」，後者擅長「念佛」。蛇廟中，或「紅」或 「青」，未見「紅」、「青」兩蛇神並供合祭。在三關堂社區，三個自然村共有的一座「侍者公」蛇廟，位於「大歇困」亭附近。

　　在三坪社區，每年有兩次祭祀圈的活動。

第一次祭祀圈的活動叫「巡田青」，即禱神保護農作物免遭天災獸擾。六月二十九日，從三平寺請出蛇神「侍者公」雕像，三平祖師雕像作陪，巡遊諸村（社 區最北邊的合浦村除外），依序是：上境、樓下、三坪、五山、黃陂，最後到「毛氏洞」，然後返回三平寺。每到一村，該村設供祭拜。

第二次、也是最重要的一次是蛇神誕日遊村：十一月三日是 「侍者公」神誕，從十一月初一到初五「侍者公」巡遊諸村。初一從三平寺請出蛇神「侍者公」雕像，到黃陂，初二從黃陂移至三坪，初三從三坪移至下坪，初四從 下坪移至上境，初五從上境移至五山，初六從五山返回三平寺。在這一過程中，三平祖師雕像也全程陪同。

「侍者公」每到一村，該村設供祭拜，當晚演戲娛神。樓 下村無獨立舉辦而參加黃陂村的神誕慶典。浦口村無參加上述祭祀圈的活動，村民們只是在十一月三日神誕日各自在自家設供祭拜「侍者公」，延至十一月中下旬才 擇日從三平寺請來「侍者公」雕像以及三平祖師雕像，進行全村性的祭拜慶典活動。在三關堂社區蛇神祭祀圈的活動與三坪社區蛇神祭祀圈的活動有別，三坪社區蛇 神祭祀圈的輪祭是循環式，而三關堂社區蛇神祭祀圈的輪祭是輻輳式。

「大歇困」亭附近的「侍者公」蛇廟為三關堂社區三個自然村所共有，三個自然村共組「侍者公」蛇神祭祀圈。每逢各村的村廟「境主」神誕日，必請來「大歇困」亭蛇廟的「侍者公」雕像祭拜，當晚演戲娛神，次日送返。

　　作為三坪社區的主體居民的林姓，在此地的歷史不過500年。據三坪《林氏族譜》，林姓的入閩始祖林祿從晉元帝南渡後，仕於晉安郡，其後世艾軒公 (生於明正統十二年，卒於明正德八年)，於明弘治年間(1488-1505年)，「始在橫溪浦口」「教讀三載」，此後，「抵三坪」，「築屋數椽」，「置田 數頃」。

從「置田數頃」可見，林姓遷入三坪時，已有居民。相傳林姓初到時，三坪的望族為黃姓。至今，上境還有幾戶黃姓，並有黃姓祠堂的遺跡。據傳，除了黃 姓外，比林姓在此歷史更長的還有賴、李、張等姓，但他們幾乎都外遷而銷聲無跡。林姓漢民將某種蛇視為「侍者公」的崇蛇習俗應可追溯得更早，但若遠溯至唐代 是缺乏根據的。

　　關於三平祖師楊義中事跡的最早文獻是載於《唐文粹》的王諷《漳州三平大師碑銘》，碑文敘楊義中生前在三平事跡的只有這些文字：「武宗皇帝簡並佛 剎、冠帶僧徒，大師至於三平深巖。」而經宋至明代多次重刻、定型於明弘治十五年的《漳州三平廣濟大師行錄》才有降「眾祟」的文字：「(唐)會昌五年乙丑之 年，預知武宗皇帝沙汰僧尼，(義中)大師飛錫入三平山中。

先止九層巖山鬼穴前，卓錫而住，化為樟木，號『錫杖樹』。次夜，眾祟舁師拋向深潭，方乃還來，見 師宴坐儼然無損。一夕寢次，復被眾祟舁向龍瑞百丈潭中，以籠聚石沉之，其水極峻，觀者目眩。及乎回，見大師如故。於是遽相驚訝，仰師之道，欽服前言，乞為 造院，願師慈悲，閉目七日，庵院必成，師乃許之。未逾五日，時聞眾崇鑿石牽枋，勞苦聲甚，師不忍聞，開眼觀之，院宇漸成，惟三門未就，怪徒奔走，其不健者 化為蛇虺。有大魅身毛楂楂，化而未及，師戲擒住，隨侍指使，曰『毛侍者』。然後墾創田地，漸引禪流。」眾祟「大魅」和「蛇虺」，實際上是一類，即「身毛楂 楂」的「怪徒」，「怪徒」的原形是「蛇虺」，被大師「擒住」的「大魅」只是來不及「化為蛇虺」者。

被大師「擒住」的「大魅」被大師收為「毛侍者」。後來， 「毛侍者」叫「虎侍者」，「蛇虺」叫「蛇侍者」，成為被大師收服為徒的兩侍者。這樣，被賦予神格的蛇才成為人們崇拜的對象。這個過程發生在宋到明代。之所 以對這個過程加以寬泛的確定，是因為：提到「蛇虺」的《漳州三平廣濟大師行錄》，定型於明弘治十五年的重刻碑，而此前此碑已有過三次重刻，第一次重刻是在 北宋大觀四年(1110年)，而每一次重刻時都有可能在王諷原碑的基礎上添加內容，包括「蛇虺」。

宋代以後福建的造神活動，常為升入神壇的禪師附會以「降 龍伏虎」、「收妖鎮鬼」的靈跡。對王諷所撰碑文進行添枝加葉的《漳州三平廣濟大師行錄》，所增加的新內容就有這些類似的神話。通常將「山鬼」、「眾崇」、 「怪徒」，認定為當地土著民即閩越族的遺裔，甚至確定為畬族，多是基於猜想。

(作者郭志超 教授 廈門大學人類類研究所)